近年来,随着自然资本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越来越被重视,经济学家们开始探讨自然资源稀缺和不断耗竭条件下的经济发展问题。文章通过将自然资本作为经济系统的投入要素引入经济增长模型中,识别自然资本核算对象、内容和边界,剖析自然资本核算误区,阐明自然资本对经济增长的条件和途径,在此基础上构建基于我国自然资本核算的路径和模式,探寻不同自然资本账户对自然资本和经济增长关系的影响,并提出了循序渐进建立自然资本核算体系,系统收集自然资本核算所需数据信息,加强体制机制建设,保障自然资本核算的顺利实施等对策措施。
张俊杰,范振林,王翻羽,刘冬惠.自然资本核算的中国路径[J].中国国土资源经济,2020,33(10):31-38.
2020年是“两山理论”提出15周年。“两山理论”要求提高自然资源要素配置效率,这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生态文明治理现代化的本质要求。“绿水青山”等自然资本是创造人造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基础,这些资本的优化组合成为保障社会经济稳步发展的前提。合理配置自然资源,不断创新自然资源资产价值实现方式,既是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的重要内容,也是新形势下打赢三大攻坚战,推进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手段。
“两山理论”指出社会福祉不仅取决于人造资本,还与经验、知识、制度、习惯等人力资本息息相关,而人造资本的增长与人力资本的价值提升均需以“绿水青山”等自然资本提供的生态产品与服务为基础。因此,亟需探索自然资本核算的中国路径,深化践行“两山理论”,树立自然资源环境有限、有价、有偿使用的理念,构建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的利益导向机制以及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评价体系和约束机制,强化对自然资本再投资,以恢复、维系和扩大地球生态系统,确保提供更充裕的物质资源和更多的生态服务。
1.1 对象识别
自然资本核算的对象包括自然资本及其提供的自然投入。自然资本是所有土地、矿产、森林、草原、湿地、水、海洋等资源资本的总和。自然资本通过为社会经济提供自然投入来支撑国民经济生产以及其他活动(图1)。这些自然投入包括可再生的和不可再生的物质流以及服务流(如气候调节、水源涵养、自然景观等)。自然资本提供自然投入的能力会受到自然过程(如地貌、水文、生态等)和社会经济活动的影响,其持续支持社会经济发展的潜能也会随之改变。因此,通过核算自然资本物理存量和价值,可以掌握社会经济对自然资本使用状况和可持续性;通过核算自然投入物理流量与投入回报,了解社会经济对自然资本的依赖程度。两者相互关联,各有所用。
图1 自然资本通过自然投入支撑社会经济发展
1.2 边界确定
自然资本核算的边界可以按照是否符合现有的标准国民经济核算边界来区分。只有产权主体明确的产出才能被显性地纳入国民经济核算中,这些产出要么作为最终产品成为国民经济生产总值的一部分,要么作为原料或者中间产品进入国民经济生产的投入产出表。
一些自然投入(主要是物质资源,如木材)具有明确的产权主体,已经纳入现有国民经济核算中;而另一些自然投入(主要是生态系统的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如森林提供的涵养水源和自然景观的服务)没有明确的产权主体,进入国民经济生产的过程不涉及交易,因此它们的价值隐含在其所支持的最终产品的价值中,从而被隐含在国民经济核算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未进入市场的自然投入(如村民直接取用作为家用燃料的森林木材),它们的使用过程和价值完全在国民经济核算的边界之外。
如果在自然资本核算中选取与国民经济核算相同的边界,虽然核算结果不能完整体现自然资本与社会经济的关系,但是可以利用常规经济统计的记录,以较低的成本掌握自然资本与国民经济生产之间的关系,从而为现阶段的自然资源配置提供指导。如果在自然资本核算中突破国民经济核算边界,纳入常规经济统计范围之外的活动(例如,直接取用河道水作为家庭用水、直接取用森林木材作为家用燃料),则可以全面地了解自然资本对于社会经济发展的作用。采用扩展后的边界对于核算的数据收集和能力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这对提高我国自然资本的管理水平,保障自然资源配置的效率和公平具有重要的意义。自然资本往往是低收入群体生活、生产资料的直接来源,而他们使用自然资本的活动常常由于不涉及市场交易而并未体现在现有国民经济核算中,只有扩展了核算的边界才能了解低收入群体生活、生产与自然资本的关系,在实现自然资本可持续利用的同时,巩固我国的扶贫攻坚成果。
1.3 核算内容
目前,世界各国普遍采用国内生产总值(GDP)作为衡量宏观经济的重要指标。GDP是对一国或一个地区总体社会经济运行表现做出的概括性衡量,仅能涵盖一个经济体新创造的人造资本,而忽略了自然资本、人力和社会资本的动态变化,没有反映经济增长的资源环境代价、全部社会成本和经济增长的效率、效益、质量,也未能完全反映自然生态系统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度、福祉和社会财富的总积累以及社会福利的变化水平。因此,经济核算体系应当纳入自然资本提供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而自然资本消耗和生态环境破坏的成本也应当从经济增长的绩效指标中扣减。
自然资本核算具体包括五项内容:①清查自然资源与生态环境的存量,包括自然资本要素的数量、质量、时空分布以及权属信息;②统计核算自然资本存量所创造的物质流和服务流,包括供给、支持、调节和文化等四类产出流量;③实物量定价,将自然资本的效益从实物量转为价值量,便于在同一维度上比较权衡自然资本和人造资本、人力资本;④评估调查维护修复自然资本服务的全成本;⑤预测评价自然资本未来的收益和成本,编制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
1.4 建立账户
基于不同的核算对象和边界,我国可以建立自然资本生产账户、自然资本收益账户、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等三种不同的自然资本核算账户,作为逐步完善自然资本核算体系的实现路径。
1.4.1 账户一:自然资本生产账户
自然资本生产账户的核算对象是进入国民经济生产的自然投入,其边界与国民经济核算的边界相一致。因此,这一账户核算的是一段时间内自然资本的投入对国民经济生产的贡献。建立自然资本生产账户初级阶段的目标是核算进入国民经济生产的物质类自然投入。这类自然投入主要包括矿产、水以及天然或人工培育的动植物。它们进入国民经济生产的过程往往经过了市场化的交易,因此其价值有现实的交易价格作为参考。
随着实践的深入和管理需求的变化,自然资本生产账户的次级阶段要全面汇总国民经济生产中的各类自然投入,因此不仅要关注物质类自然投入,还要纳入那些自然资本(尤其是生态系统)服务类的投入。这类自然投入常常没有被现有国民经济核算显性体现,但是它们的价值暗含在国民生产总值中。例如,上游森林在为下游农田提供水源涵养服务时并没有涉及市场行为,但是水源涵养服务的价值蕴含在下游农业产值中。再如,森林的自然景观服务提供给景区时也没有经过交易,但是自然景观服务的价值蕴含在旅游业产值中。
国民经济生产产出价值并不能直接用来衡量其所利用的自然投入价值。这是因为国民经济生产除了利用自然资本投入外,还需要人力资本和人造资本投入。因此,自然资本生产账户的初级阶段所能参考的交易价格会包含属于人力资本和人造资本的投入回报。例如,金属矿石的价格中包含着属于采矿的设备与劳动的回报;农田中农作物的价格里包含着对农业生产的其他投入(例如种子、肥料、劳动)的补偿;即使是天然生长的水产品,其价格中也包括了捕捞过程中使用的设备和人力投入的回报。而在次级阶段纳入核算的服务类自然投入的价值更是隐含在国民生产产出的价值中而没有被单独地体现。
如果只是将自然资本开发利用产业的产值进行汇总分析,而不把专属于自然资本的投入回报识别出来,就会高估自然投入的价值,将难以真正了解国民经济生产对自然资本的依赖程度和自然资本的使用效率。因此,这里提出的自然资本生产账户要求识别出国民生产总值中自然投入所产生的价值,将其与来自人力资本、人造资本投入的价值剥离开来。
单独识别自然投入的价值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结合经济统计数据与生态物理数据对生产中的各类投入(包括自然投入)和产出进行大量的实证研究,获得自然资本投入回报的一系列参数,将这些参数用于计算自然投入的价值。第二种方法是收集经济生产中人力资本报酬、人造资本投入回报以及相关的税收与补贴等转移支付数据,将这些从产值中扣除后剩余的部分即是自然资本的投入回报。但第二种方法难以将不同自然投入的回报区分开来,因此不适用于经济生产需要投入多种自然资本的情况。
1.4.2 账户二:自然资本收益账户
自然资本收益账户的核算对象是所有进入社会经济活动的自然投入,核算边界扩展为现有国民经济核算之内与之外的所有社会经济活动。因此,该账户核算的是一段时间内自然投入为社会经济创造的所有收益。例如,不仅包括渔民通过出售水产品所获取的收入,还包括渔民家庭直接食用自己所养殖或捕获的水产品所产生的收益。再如,不仅包括经过开发的自然名胜地的旅游业所创造的收入,而且包括民众在未经旅游开发的自然环境中享受休闲娱乐的收益。
自然资本收益账户在自然资本生产账户的基础上扩展了核算内容,更有利于优化自然资本管理。但建立自然资本收益账户需要掌握广泛的经济活动和其他活动数据,如对培育(采集、捕获)的农林牧渔产品的直接家庭消费,居民在自然环境中非商业化的休闲娱乐活动等。
建立自然资本收益账户需要以货币量的形式衡量自然投入所创造的社会经济收益。首先需要估算出社会经济享有的相关产品的货币价值。对于农林牧渔产品中进入市场交易的部分,可以全部按照市场交易价格估算;而对于休闲、景观这样缺乏市场定价的产品,则需要专门的非市场价值评估方法来估算(例如旅行成本法、条件价值估计法)。在此基础上,还需要将所享有产品的货币价值中属于自然投入回报的部分筛选出来,进而准确、全面地识别出自然资本提供的投入对社会经济的贡献和惠益。
1.4.3 账户三: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
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的核算对象是自然资本的物理存量和价值,它的核算边界可以根据实际操作的可行性进行调整,以保证在进行物理存量核算时包含所有对社会经济活动有所贡献的自然资本。其调整的原因是特定自然资本提供的自然投入往往一部分进入国民经济生产,而另一部分参与了国民经济生产之外的活动,常常难以判定自然资本在现有国民经济核算边界的内外。另外,对自然资本的物理存量进行全面的核算相对来说难度不高,而且价值核算时,可以先采取与国民经济核算一致的边界,即只考虑自然资本提供参与国民经济生产的自然投入的能力,待数据和核算能力要求满足后再进一步扩展边界,对自然资本支撑所有社会经济活动的能力进行核算。
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记录的是自然资本在特定时间点的存量和价值水平,以及一定时间段内自然资本的存量和价值的变化。这一变化与自然资本收益账户相结合即可得到一定时间内社会经济从自然资本中获得的净收益。例如,如果一定时间内,自然资本因社会经济利用或者自然灾害(如森林火灾)而遭受损失,那么该时间段内的自然资本净收益就会低于自然资本总收益,原因是自然资本提供自然投入、创造收益的能力下降。因此,自然资本收益账户与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的结合可以为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提供更为直观的评价指标。
1.4.4 账户应用范例
由于市场难以直接反映多数自然资本的价值,建立账户需要获取自然资本的物理存量、自然投入的物理流量,以及与之相关的社会经济活动数据,并通过建立生态学和经济学模型来推算自然资本价值。
以森林为例,图2、图3简化地展示了自然投入与各类自然资本核算账户的关系。森林作为重要的自然资本,提供了物质类投入,如木材以及服务类投入,如涵养水源和自然景观等。以上自然投入各有一部分进入了国民经济生产活动,另一部分进入了其他社会经济活动。在自然资本核算过程中,前者进入自然资本生产账户,后者则被纳入自然资本收益账户中。此外,在自然资本生产账户中,初级阶段只核算木材等物质类投入的价值,而次级阶段纳入了涵养水源和提供自然景观等服务类投入的价值。最终,森林本身的存量和价值以及变化由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来记录。
图2 自然资本和益处类型
图3 森林与各类自然资本核算账户的关系
2.1 核算重心与国民经济核算不衔接
自然资本核算常见的误区之一是将核算的重心完全放在现有国民经济核算的边界之外。原因是研究者认为许多重要自然投入(尤其生态系统的调节服务)的贡献在国民经济核算之外,而像矿产、土地、木材等作为生产要素进入国民经济核算的自然投入仅为少数。但事实上生态系统调节服务所发挥的作用已隐含在国民经济生产的产出价值之中。如果忽视这部分隐含的价值,会低估自然投入对国民经济生产的贡献。自然资本核算的重点之一就是识别自然资本的投入与回报,将其纳入到自然资本生产账户。这样才能全面地认识国民经济生产对自然资本的依赖,从而更高效、可持续地利用自然资本创造更多产出。
2.2 核算过于理论化
第二个误区是将社会经济实际利用的自然投入等同于自然资本理论上有能力产生的自然投入。原因在于无法识别自然资本对社会经济的实际贡献。因此只能假设社会经济恰好使用了自然资本所能提供的所有自然投入。例如,在计算森林本身的存量价值或其提供的投入的价值时,用基于生态学模型模拟出的木材可持续产出数量来代替其实际为社会经济提供的木材数量,这样做会导致核算的结果无法体现社会经济对自然资本的实际依赖,也无法用来评估目前的利用模式是否可持续。走出这一误区要求自然资本核算应以社会经济对自然资本的使用为依据,而不是以自然资本本身的自然过程为准。这也是三种自然资本核算账户都需要详细的社会经济活动数据(无论是纳入国民经济核算的经济活动,还是其边界之外的活动)的原因。
2.3 经济增长尚未充分考虑自然资本的变迁
第三个误区是认为经济增长可以脱离自然资本的变迁能力。经济增长的本质是人造资本、人力资本和自然资本的累积。自然资本表现为自然资源环境存量,能够产生支撑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物质流和服务流。“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提出自然资本与人造资本的相互替代性,尤其强调了自然资本也能产生经济价值。“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针对的是那些影响生态系统稳定性和恢复力的关键要素,强调只有这些自然资本要素保持在合理的水平之上,才能保障社会经济的稳步发展。“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强调经济发展需要关注社会总资本的增长,而自然资本和人造资本都是社会总资本的有机组成部分,不应割裂对待。而目前经济增长忽略了自然资本和人力及社会资本变化。首先,现有的国民经济核算体系无法体现山、水、林、田、湖、草等自然资源与生态环境的贡献。自然资本的生态服务价值包括供给(水、食物、基因等)、支持(土壤形成、水循环、营养循环等)、调节(空气质量、气候、病虫害等)以及文化(休闲旅游、景观、艺术等)四个方面。这些生态服务价值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可持续发展具有基础性的支撑作用,但多数不能通过市场定价,也无法完全体现在GDP之中。其次,资源消耗与生态破坏虽可在短期带来经济增长,但这种自然资本的损耗将对经济体的长期发展造成负面影响。然而现有的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仅关注短期收入,无法体现当前增长模式的经济、社会、资源与环境的长期可持续性。因此,GDP忽视了自然资本对经济成长的长期动态影响。这些客观上的要求将自然资本核算纳入社会经济发展评价体系。
在“两山理论”的指引下,我国已迎来开展自然资本核算的历史性机遇。首先,领导干部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已经纳入生态文明绩效评价考核和责任追究制度中。自然资本核算不仅可为自然资源资产审计提供方法学依据,还可为不同绩效指标的权衡提供参考,从而指导地区绩效考核指标的科学制定,激励地方政府更加关注可持续发展。其次,自然资源部整合了分散在多个部门的自然资源管理职责,为全面、高效地推进自然资本核算提供了有利条件。
3.1 循序渐进建立自然资本核算体系
自然资本核算体系庞杂,要确保核算结果有效服务于我国的自然资本管理,需要建立可行的统计规范与工作方法,确定自然资本核算内容、核算边界、数据收集方法、参数设定、自然资本及其投入回报的价值估计方式等方法体系,并且确保在操作中的规范得到遵循、方法得到正确使用。这需要提升相关从业人员在自然资本管理和经济统计两方面的知识储备和能力。因此推进自然资本核算工作,需要循序渐进,由易到难逐项开展。
国际上,自然资本核算的理论与实践始于20 世纪70年代,已逐步形成较为完整的体系。联合国统计署于 1989年、1993年、2003 年和 2013 年先后发布并修订了《综合环境与经济核算体系(SEEA)》,其中综合环境与经济核算体系中心框架由另两份出版物来补充,即《环经核算体系试验性生态系统核算》(SEEA-EEA)和《环经核算体系应用和扩展》(SEEA-AE)。SEEA 核心框架的核算边界与现有国民经济核算相一致,而实验性生态系统核算(EEA)的边界则包括了其他利用自然投入的社会经济活动。遵循 SEEA 规范有利于我国自然资本核算工作的顺利推进。一方面,联合国统计署作为《国民核算体系(SNA)》的制定机构,其制定的 SEEA规范在最大程度上与标准的国民经济统计规范一致,使 SEEA 核算结果与国民经济核算结果具有可比性。另一方面,SEEA 规范也是国际组织以及一些国家进行自然资本核算的基准,我国在其基础上开展自然资本核算,可以充分利用已有的国际经验,降低起步难度,并保障核算结果可与他国横向比较。但由于缺乏适合国情和管理实际的自然资本核算方法与标准,共识度较低,相关研究和实践仍存在较大争议。核算对象与边界设定、主要指标体系确定、方法与参数选取以及生态系统服务的非市场定价方式均未形成统一标准,也影响自然资本核算结果的及时性、准确性和可比性。目前我国尚未全面系统掌握自然资本的底数信息,生态服务流量等数据的可得性较差,能够公开使用查询的数据比较有限,部分数据的收集和发布形式不够规范,缺少权威性的数据公布和储存平台,制约了自然资本核算的基础研究与管理实践,也降低了核算结果的可信度。自然资本货币化度量方法不一致。目前在自然资本的货币化核算中,市场价格难以直接衡量自然资本的价值变化,尤其是大多数生态系统服务不能通过市场定价,也无法完全体现经济、社会、生态的可持续性。忽视自然资本真正价值,在决策中造成的后果就是过度消费、生态系统服务退化、增大非线性变化风险、加剧贫困和对自然资本投资不足。
在遵循国际规范和借鉴国际经验的基础之上,我国在推行自然资本核算时可以积极引领新的理论和实践。自然资本核算有非常大的探索空间,国际规范尚未完全成熟,有许多问题有待回答。例如,关于自然投入的类别划分事实上并无定论;对于如何汇总市场价格和基于非市场价值评估方法得到的估价也存在争议。正因这些问题的存在,目前SEEA—EEA的实验性生态系统核算规则还处于修订之中。
自然资本各账户核算的技术实现要求有差异,见表1。从自然资本生产账户的初级阶段到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核算需要的知识、能力、数据收集范围不断扩展。因此,我国可以从自然资本生产账户初级阶段开始,通过知识能力建设、系统性数据收集机制以及配套制度建设,逐步建成完善的自然资本核算体系。
3.2 系统收集自然资本核算所需数据信息
当前,我国自然资本相关的生态物理数据和社会经济活动部分数据的收集和使用形式不够规范,缺少权威性的数据公布和储存平台。开展自然资本核算,亟待建立系统的自然资本基础信息收集规范,在时间和空间上满足自然资本核算对数据内容、精度和广度的要求。
在数据内容上,首先要最大程度利用已有的自然资源统计和经济统计数据平台,通过改变数据的汇总结构,将两类数据对接起来,使其符合自然资本核算的需求。其次,要加强对陆地和海洋自然资本的基础调查、变更调查和动态监测,系统性收集生态物理底数信息,而且要确保这些数据可与社会经济活动数据相对接。此外,要根据核算边界适当地扩展社会经济活动数据收集边界。在构建自然资本收益账户或者以扩展的边界构建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时,要获取所有受自然资本支持的社会经济活动信息,因此需要注重对现有国民经济核算边界之外活动的调研。
在数据来源和收集方法上要积极创新。首先,要充分利用航空航天遥感等在自然资本管理和经济统计工作中已日渐成熟的工具。例如,渔业船只的卫星定位数据可以用于确定采捕活动的范围、成本和收益。其次,发挥个人数字足迹等非正式数据来源的补充作用。例如,可以通过个人在社交媒体发布的内容、电子平台记录的个人活动轨迹来提取其在自然环境中休闲娱乐的活动信息。使用新型数据来源和收集方法时,一要确保数据使用符合法律法规要求和道德规范(例如隐私保护),二要确保具备存储和处理大批量、高密度、复杂结构信息数据的能力。如果难以在短期内广泛收集精确的生态物理和社会经济数据,可以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区域进行详尽的研究和核算,通过科学的转换方式将其结果应用于其他区域。
3.3 加强体制机制建设,保障自然资本核算的顺利实施
建立常态化机制保障自然资本核算的连续实施。一方面,由于自然资本核算是一项新的工作,只有在连续的实践过程中才能形成成熟的规范。另一方面,自然资本核算的结果只有形成长的时间序列才能为研究人员和政策制定者提供足够的信息。序列长、频度高的自然资本核算结果可以详尽地揭示社会经济与自然资本的关系,为科学决策提供依据。
建立自然资源管理部门与经济统计部门间的协作机制。由于自然资本核算体现的是自然资本与社会经济的相互影响,所需数据既有自然资本的生态物理数据又有社会经济的生产、消费以及其他活动的数据,核算既要符合生态物理学的规律、规则,又要遵循经济统计的规范。因此,自然资本核算的顺利开展需要在自然资源管理部门与经济统计部门间建立顺畅的协作机制,共享数据资源与技术能力。
建立自然资本核算的区域协作机制。一方面,一个区域的自然资本会受到其他区域的自然资本的变化以及社会经济活动的影响,自然资本的管理也常常需要跨区域合作来实现。另一方面,一个区域的民众所享有的收益可能来自其他区域自然资本的投入。因此,自然资本核算的开展应尽量以自然区域而非行政区域为单位。在同一自然区域内同时开展自然资本核算并建立横向协作机制可以带来三方面益处:第一,有利于核算过程中的数据共享;第二,可以完整呈现核算结果背后的机理;第三,通过揭示各地自然资本和社会经济活动的交互影响,有利于掌握自然资本利用过程中收益和成本在各地之间的分配,从而制定出更公平的政策。
推进自然资产确权与产权市场的建立。自然资本核算中最大的困难在于非市场自然资本和非市场自然投入的价值评估,而推进自然资产确权并建立产权市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自然资本及其自然投入的价值显性化。这两个制度本身也有利于自然资本管理的法制化建设,并修复自然资本领域中的市场失灵,进而可以促进自然资本的高效利用。
完善企业会计中的自然资本核算。例如,在企业财务报表中设置单独的自然资产账户,一方面为政府主导的自然资本核算提供便利的数据来源,另一方面有利于市场主体将自然资本的成本和收益纳入决策考量,从根源上缓解自然资本领域的市场失灵。
自然资本核算是利用“两山理论”指导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技术、信息和数据基础。“两山理论”是强、弱两种可持续发展理论的有机结合。“强可持续性理论”认为自然资本产出的物质和服务不可替代,因此必须维持并改良现有的自然资本存量;而“弱可持续性理论”认为不同资本的投入可以相互替代,只要人造资本、人力资本、自然资本三者的总存量不变或有所增长,社会经济便可实现可持续发展。强、弱两种可持续发展理论在我国的自然资源管理政策中均有体现,且强可持续性理论的应用近年来越来越普遍。例如,我国正在落实的湿地保护面积总量控制就是基于这一理论。无论决策原则基于何种理论,对自然资本的事实性核算都是制定各类自然资源管理政策的基础。
4.1 应用方式
自然资本核算的结果主要有三种应用。第一种是用于评估某一时间某一地区利用自然资本的水平和可持续发展的水平,例如将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作为领导干部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的依据之一。第二种应用是根据自然资本核算汇集的信息来制定政策,从而更为有效、公平、可持续地利用自然资本。例如,自然资本生产账户和收益账户汇总了自然投入对社会经济活动的贡献,核算结果可用来指导生态补偿工作中范围、对象的识别和金额的确定。第三种应用是将自然资本纳入社会经济发展战略的考量中,促进自然资源管理的法制化。自然资源过度损耗的根本原因是产权所有者的缺位,因此需要通过法律手段进行自然资源资产确权,以有效提高自然资本要素的利用效率。在此过程中,自然资本的实物量和货币量核算是界定自然资源资产产权的实践基础,而产权的清晰界定将进一步为自然资本的多维转化(向人造资产和金融资产的转化)提供制度保障。而将自然资本核算纳入经济决策与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也有助于修复资源环境领域中的市场失灵。一方面,资源环境外部成本和外部收益的内部化能够针对市场主体创造更加合理的激励机制。另一方面,自然资本核算有利于建立自然资源市场,通过设立可交易的水权、林权、捕捞权等市场化政策工具,促进自然资源与生态环境的高效利用。
4.2 应用方向
在两种应用中都应避免过度关注核算总值。首先,自然资本核算的结果同时受人为干预和自然过程两方面因素的影响,核算总值反映的不全是自然资本管理者所影响、控制的结果,因此需要通过查看账户中的分项来了解具体情况,从而得出更为客观、准确的评估结论。其次,自然资本核算各账户提供的分项信息才能为政策制定提供依据。例如,详细查看自然资本收益账户中自然投入所产生的各类收益,可以帮助政策制定者识别哪些行业或民众最依赖自然投入;而详细查看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中引起自然资本变化的各种原因,又可以帮政策制定者了解哪些行业和民众在影响自然资本的存量或价值,并在自然资本管理中采取有针对性的对策。
综上所述,自然资本核算的目标不在于计算出自然资本或自然投入的总和,而在于利用核算框架汇总各类自然资本的存量、流量与价值信息,并根据实际应用需求进行有选择的提取与加工。投资自然资本是今后社会发展的必经之路,也是可持续发展前景的需求。因此,在新发展阶段中,应尽量以互动性较强的方式呈现自然资本核算结果,以方便政策制定者从分门别类的数据中了解现实情况、评估利弊得失,从而最大程度地发挥自然资本核算的作用,助推开启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时代。
张俊杰(1977—),男,浙江省衢州市人,昆山杜克大学环境研究中心主任,副教授,经济学博士,主要从事资源与环境经济方面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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